從「趕快睡」的時差，談時間相對論的代價

撰文｜梁智凱醫師

在角膜塑型片的例行回診中，裂隙燈下的畫面有時會讓我眉頭一皺。

螢光染色後，鏡頭下孩子角膜中央出現了明顯的「點狀破皮（SPK）」，甚至有些許刮痕。這不是感染，而是典型的機械性摩擦。

我轉過頭問：「最近戴上鏡片後，都有『馬上』睡覺嗎？」

孩子一臉無辜，家長則立刻搶答：「有喔！梁醫師，他戴完就上床了，真的都很乖『馬上』就睡了。」

這場景，是不是似曾相識？

這讓我想起以前出國坐遊覽車，司機說「馬上」就要到休息站時，往往還得一番折騰，等到膀胱要爆炸時，才終於到站。又或是請孩子把手機收起來，孩子說「馬上」，但在三催四請後，才不情願地把手機放在旁邊——那個隨手一伸、隨時還能再拿起來的地方。

經過一番抽絲剝繭，我才發現醫病之間對於「馬上」這兩個字，存在著廣義相對論般的差距。

在我們眼科醫師的標準裡，「馬上」指的是「5分鐘內」進入閉眼睡眠狀態。

但在許多活力充沛的孩子心中，「馬上」的定義寬鬆得驚人：

「我有躺在床上啊！」、「我有閉著眼睛啊（但在聊天）！」、「大概30分鐘內吧（手機還隨侍在側）！」

然而，站在光學與生理學的角度，角膜是極其嬌嫩的組織。

角膜塑型片屬於硬式隱形眼鏡，它的設計原理是需要透過眼皮閉合的壓力與淚液的張力，讓鏡片安穩地「吸附」並定位在角膜正中央。

當孩子戴上鏡片卻沒有真正睡著時，眼球會不自主轉動，甚至伴隨著「#眨眼（Blinking）」的動作。

這時候，鏡片就像是一個沒有卡緊的齒輪，在角膜表面上下滑動。這短短的15到30分鐘「西雅圖夜未眠時間」，鏡片與角膜之間就常常產生了頻繁的「物理性摩擦」。

如同你穿了一雙不合腳的新鞋，卻堅持穿著它去跑百米，結果當然是腳後跟容易磨破皮。

如果孩子真的常常睡不著，那麼就應該安排運動課多一點，或是幫忙多做些家事消耗體力。再不然，叫去寫數學或看教科書吧！通常大腦為了自我保護，很快就會啟動睡眠模式了。

總之，「先別戴鏡片！」

等到真正有睡意、像斷電一樣可以隨時登出的時候，再戴上鏡片。問題會少很多，包括鏡片容易移位或是掉出的狀況，都很難再發生。

原來，戴塑型片不只是視力的控制，更是一場關於「自律」與「時間管理」的修煉。

想到這裡，我突然背脊一涼。

昨天太太叫我修一下浴室燈泡，我好像回她：「好，我馬上弄...」

而那...已經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？

I wonder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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